2011年5月23日 星期一

2010年12月韓國行 — 第四天 (12/4) 上集

整夜電熱毯開開關關輾轉反側,等不及手機鬧鈴響起,不到六點就起床了。望向窗外,厚重的毛玻璃窗仍未透露出一點白,高緯度的冬日太陽仍不願那麼早就露臉。梳洗完打開電視,看一下晨間新聞,韓國全國各地的晨間氣溫都是零度以下,益山也是零下二度左右。這輩子以來第一次身處於冰點以下的世界,不過並沒有想要衝出去體驗的衝動,還是乖乖待在溫暖的房間裡吧。

整理好行李,天色漸明,推開窗門是一整片低矮的平房染上一層微白的靜謚的小城世界。距離出發時間尚有不少時間,就繼續看電視吧,在韓國可沒多少看電視的機會。轉著轉著竟然轉到一台正在播放韓劇「大祚榮」,這齣韓劇在台灣可是很難找到的,講述的是渤海國的建國者高王大祚榮的故事。飾演大祚榮的是大河史劇民族英雄專業戶的崔秀鍾,向來必看歷史劇的我當然是不可錯過的。看著大祚榮的劇情,時間不知不覺已到到八點,今早和映人姊姊約好八點出門前往彌勒寺址的,於是便快快出門了。

退房後我們走回到巴士站的那條大路上,買了個熱狗堡當早餐,又走回到了昨晚等公車的站牌位置,準備搭公車前往彌勒寺址。按照從台灣帶來的韓國觀光公社出版的觀光手冊上的說明,前往彌勒寺址要搭40號公車,不過看著公車亭裡面的益山公車路線圖,還真是讓人不知該搭什麼車才對。彌勒寺址應該是益山最重要的觀光景點,但是公車路線圖完全沒有任何有關的資訊,只能憑藉著彌勒寺所在的金馬面來推斷,開往金馬面的公車比較有可能是往彌勒寺址的。結果我們從八點左右開始等公車,一路上不斷地有公車來,每一班我們都上前詢問司機是否有到彌勒寺址,但是答案屢次讓我們失望。等了快半個小時,也有幾個阿珠嬤到公車站來等車,映人姊姊也上前問要如何到彌勒寺址,阿珠嬤也都很好心的想辦法幫我們,但望眼欲穿還是等不到往彌勒寺址的公車,不過我們也得知其實還有其它幾路公車也是開往彌勒寺址的。等了近一個小時,我們二人已經在討論是否要放棄彌勒寺址,乾脆直接搭車往扶安,去看來蘇寺好了。時間已經是九點半,我們已經等了快一個半小時了,已逼近我們忍耐的極限。彌勒寺址應該算是益山數一數二重要的景點了,但從巴士站要前往彌勒寺址竟然枯等了一個半小時卻無法靠近一步,實在令人失望。這時,有一班41號公車駛來,總算是班開往彌勒寺址的公車,一個半小時的等待終於沒有白費,三國時期朝鮮半島最大的佛寺還好沒有與我們擦身而過了。

上了公車找了位置坐下,由於彌勒寺址位於益山的郊區,車程至少需要四十分鐘,於是在車上便與映人姊姊一路閒聊。大概是我用漢語講話太大聲了,坐在前面的阿珠嬤回頭用韓語跟我們說在韓國應該要說韓語才對,我們笑了一下還是繼續用漢語聊天,畢竟用不是自己的母語聊天也是很怪吧。路旁的風景已經轉換為一整片灰黃的荒僻之地,已步步遠離有人煙的市鎮。車行近一小時後聽到廣播說:「다음은 미륵사지」,整整二個多小時的漫長等待終於要成真了,彌勒寺址已在眼前。看到照片中一樣的彌勒寺址東塔,這真的是彌勒寺址啊,終於能親身站立在三國時期最大的佛寺之前了。

彌勒寺址入口
從彌勒寺址入口進去,前方是彌勒寺址遺物展示館,而右側整片就是彌勒寺址了。我們二人信步向遺物展示館走去,裡面主要展示一部分於彌勒寺址出土的遺物,彌勒寺的復原模型,以及關於彌勒寺的簡介影片。影片有中英日韓四種語言可以選擇,我們最後選的是韓語,簡介的內容大都與我先前對彌勒寺的了解差不多。看完影片解說後,便走出來大廳看看彌勒寺的復原模型。

彌勒寺址復原模型
彌勒寺雖然是三國時期最大的佛寺,但在朝鮮時期十七世紀後因不明原因變成廢寺,現在僅留存半傾圮的西塔、幢竿支柱,還有部分的建築地基而已。展示館中的模型是根據考古挖掘的結果來推出殿閣的位置,彌勒寺的伽藍配置是三塔三殿式,中央是一座木造的九層佛塔,左右兩側各為一座石造的佛塔。每座塔的後方各有一座金堂,是標準的百濟式佛寺的配置。彌勒寺原本的建築面貌為何已不可考,復原模型所看到的樣子其實都是參考日本奈良許多佛寺,如知名的法隆寺等來復原的,如同三年前去過扶餘的定林寺址的復原模型一樣。

為何百濟佛寺的復原要參考日本的佛寺呢?百濟佛寺的木造建築至今並沒有留下任何可供憑弔的遺跡,日本的佛教是透過百濟傳入的,而當年從百濟傳入的佛法及建築工藝技術,對日本飛鳥時代的建築藝術有相當程度的影響。日本奈良的許多飛鳥時代的佛寺,據傳當初興建之時有不少百濟工匠參與,既然百濟的建築今已不存,日本飛鳥時代的佛寺建築便是能讓我們一窺百濟建築工藝最後的憑藉。

百濟這個國家對一般人來說應該是十分陌生,縱然有七百年的歷史,但在韓國也不是很受到重視。紀元前一世紀,當時朱蒙從東夫餘國避難到了卒本夫餘,當時的卒本夫餘王延陀勃見到朱蒙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於是便把第三個女兒召西奴嫁給他。由於延陀勃沒有兒子,在他過世之後,朱蒙承繼了卒本夫餘的王位,在紇升骨城建立了新的國家,國號高句麗,朱蒙便是高句麗的始祖東明聖王。

朱蒙和召西奴有二個兒子,大的叫沸流,小的叫溫祚。關於他們兄弟二人史料留有二種說法,一個說法是沸流和溫祚是朱蒙的親生兒子,另一個說法是召西奴在和朱蒙結婚之前曾為人妻,沸流和溫祚的親生父親是北夫餘王解夫婁的庶孫優台,他們二人是朱蒙的養子。而召西奴是朱蒙的第二任夫人,朱蒙先前在東夫餘的時候實際上已有一位夫人禮氏,也已生了一個兒子琉璃。高句麗建國之後,琉璃從東夫餘逃到了高句麗,朱蒙因此將其立為太子。由於琉璃的存在,擔心琉璃一旦即位之後沸流和溫祚可能不見容於琉璃,因此他們兄弟二人與母親召西奴毅然決定離開高句麗,往南方找尋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國家。

一行人越過了樂浪一路往朝鮮半島南方前行,最後抵達了漢江流域。沸流認為臨海而居較好,選擇在漢江入海處的彌鄒忽建立國家,而溫祚則聽從下屬的意見擇定在於現今首爾附近漢江岸邊的慰禮城建國,國號「十濟」。由於彌鄒忽臨海土壤鹽鹼重難以耕作,人民生活十分困苦,而慰禮城的百姓們衣食卻漸富足。沸流因此感到羞愧對不起追隨的人民而自殺,彌鄒忽的人民也都搬到了慰禮城,溫祚也接納了他們,並因此將國號改為「百濟」。溫祚於西元前18年建立百濟,成為百濟的始祖溫祚王,以現今首爾為中心的漢江流域地區也從此成為半島文化發展的核心之一。

在溫祚王來到漢江流域之前,朝鮮半島南部已經有文明存在,主要有三大部落聯盟,統稱三韓。三韓由西至東分別為馬韓、弁韓、辰韓,其中以位於西南部的馬韓領域最大勢力最強。百濟初建國時僅是佔有慰禮城及周邊土地的小國,經過數十年的發展,百濟國力日強,逐漸開始向南征併原屬於馬韓的諸多部落。西元四世紀時,百濟已完全併吞原有馬韓的所有部落,成為朝鮮半島西南側的大國。而辰韓的其中一個邦國新羅,也吞併了原有的辰韓諸國,雄據半島東南隅。而弁韓則是發展成由大伽倻、金官伽倻等國所聯合而成的伽倻聯盟,位於百濟與新羅之間。朝鮮半島南部形成由百濟、新羅、伽倻三國並立的局勢。百濟上層統治者來自高句麗,其帶來了北方夫餘系民族的文化,但是構成百濟的主體民族仍是馬韓,南方韓系民族文化與北方夫餘系文化相互融合,開創了獨特的百濟文化之新頁。

這時候遼東和朝鮮半島北部局面亦已丕變。晉武帝司馬炎統一中原後大肆分封司馬氏宗族為諸侯王,晉武帝過世後次子即位,他就是說出傳世名言「何不食肉糜」的那位晉惠帝。晉惠帝本人無能無法處理朝政,使得晉惠帝的皇后賈南風得以操控朝政。賈南風先引汝南王司馬亮和楚王司馬瑋入京,消滅輔政的楊太后父親楊駿的勢力。而後賈南風又與司馬瑋聯手除掉司馬亮,隨後立即誣陷除掉司馬瑋,獨攬朝政後便謀畫廢除並殺害太子。趙王司馬倫以害死太子為由掌握禁軍起兵殺了賈南風,廢惠帝自立稱帝。其他司馬氏諸王看到大家爭權殺得不亦樂乎,也紛紛加入戰場來看看自己是不是有機會能掌權,司馬氏宗族之間血腥的相互殘殺自始不停,這就是史書上有名的「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的血腥鬥爭使得西晉中央政權喪失對地方的控制力,位居於西晉北方及西北的胡族在漢人官吏長期的欺壓和歧視下紛紛叛變,匈奴人劉淵稱帝建國,是為前趙,揭開中國歷史上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序曲。八王之亂後第十年,匈奴前趙發兵攻陷長安,西晉滅亡,中原短短三十七年的統一宣告結束,北方胡人諸國紛紛成立。

居住在遼東地區的主要為鮮卑族,東部鮮卑主要有三大氏族部落,分別為慕容部、宇文部,以及段部,其中慕容部最靠近高句麗。當時高句麗美川王趁著西晉內亂,出兵遼東入侵玄菟郡,並聯合宇文部和段部攻打慕容部。但宇文部一開始出師不利遭逢大敗,使得慕容部大舉攻入高句麗,俘虜千餘人。美川王過世之後,由兒子繼承王位,為高句麗第十六代國王故國原王。這時慕容部已經消滅宇文部和段部,建立新的國家,是為十六國之一的前燕。

西元342年時前燕太祖慕容皝為了解決後方邊界的威脅,大舉入侵高句麗,高句麗幾乎無力抵擋,前燕大軍一路打到了高句麗的首都國內城。前燕軍隊開掘故國原王的父親美川王的陵墓,把美川王的屍體挖出來帶走,而且故國原王的親生母親周氏也被抓回前燕。高句麗歷代積累的文化財寶全部被洗劫一空,前燕軍隊並放火燒毀高句麗王宮,把戰時首都丸都山城徹底夷為平地。

遭到前燕徹底打擊瀕臨亡國命運的故國原王,只能選擇向前燕稱臣納貢。前燕國勢日強,352年滅了冉魏後進入中原,遷都到現在的北京,並很快地平定了北方混亂的局勢。在入主中原後,高句麗已經不再是後方的大患,前燕選擇與高句麗和解,歸還了被擄至前燕的故國原王母親,並冊封故國原王為征東大將軍高句麗王,高句麗終於得以有喘息的機會。

北方由鮮卑慕容氏所建立的前燕徹底壓制著高句麗,使得高句麗幾不可能再向北方發展,高句麗只能把拓展的方向轉往南方。高句麗與南方的百濟之間原本還有個以漢人為主的樂浪郡和帶方郡存在,美川王之時高句麗入侵樂浪與帶方,向南擴張至大同江流域。介於高句麗和百濟之間的樂浪和帶方為高句麗所滅之後,緩衝地帶消失,高句麗的領土便直接與百濟接壤。欲往南發展的高句麗,與想向北拓展的百濟不可免地必然產生衝突。百濟第十三代國王近肖古王為了抵禦高句麗,與新羅和親結為同盟。

近肖古王二十四年(西元369年)高句麗故國原王親自帶兵駐屯百濟邊界,分兵侵奪百濟邊城。近肖古王派太子仇首帶兵追擊,大破高句麗軍,殺敵五千餘人。二年後高句麗再次入侵百濟,近肖古王於途中埋設伏兵,大敗高句麗。在高句麗連續多次入侵未果後,這年冬天近肖古王決定採取主動戰略,親自率領精兵三萬人,與太子仇首發兵北上攻打高句麗。百濟軍一路勢如破竹,沒多久就打到了平壤,高句麗故國原王為救平壤城,也親自率兵前來解圍。正當百濟與高句麗激戰之時,戰場硝煙密佈,一支流箭射了過來,不偏不倚射中故國原王。故國原王中箭後高句麗軍頓失主帥,高句麗只得緊急撤軍,受了重傷的故國原王沒過幾天就魂歸西天了。而原本的樂浪和帶方之地,也就是現今的黃海道和平壤周邊的部分平安道地區,全部落入百濟之手。

百濟在近肖古王之時達到空前的強盛,在擊敗高句麗後,百濟掌握了朝鮮半島局勢的主導權。近肖古王接連派出使臣到東晉和倭國交好,並積極推動中原、半島以及倭國間的轉口貿易,近肖古王也是中國和日本史書上第一位有記載的百濟王。百濟特別注重和倭國之間的關係,近肖古王曾經贈送一把七支刀給倭王以紀念百濟與倭國的同盟,那把七支刀至今仍珍藏於日本奈良縣的石上神宮之中。此外,百濟也應倭國的要求,派遣王仁和阿直歧等儒學者至倭國講學,漢字和儒學便是透過百濟傳入日本的,而後佛教也是藉由百濟傳入日本。直到百濟滅亡為止,百濟與日本之間保持著十分緊密的合作關係,而百濟文化和日本文化也因此於相互之間有很大的影響。

益山的彌勒寺址木造建築雖已不存在了,但是從百濟近肖古王開始百濟與日本之間文化上的緊密交流,使得我們在追尋百濟文化藝術的過往之時,還能有上古日本文化的相似之處可以參考。彌勒寺是百濟最大的佛寺,但為何最大的佛寺是建在南部的益山,而不是在百濟文化的中心漢江流域呢?這又得要從百濟與高句麗之間的爭端說起。

高句麗故國原王於與百濟之戰中身亡,使得高句麗與百濟這二個同源於東明聖王朱蒙後代的國家成為不共載天的世仇。百濟與高句麗的關係變得十分惡劣,一直到百濟最後一位國王義慈王時期為止,百濟與高句麗一直都是恨不得消滅對方的敵對狀態。高句麗故國原王戰死,接連敗給前燕和百濟,損失大片國土,國力大傷已無力再向外擴張。而後繼位的故國原王的兒子小獸林王和故國壤王,也只能改以休養生息,整理典章制度並導入佛教安定民心的策略,極力避免與鄰國之間的衝突。

世間萬物生滅無常,沒有任何一物是恆常不變的,盛極一時的百濟亦然。高句麗在經過兩代的休養生息後,國力逐漸恢復,這時王位已經傳到了故國原王的孫子,高句麗第十九代國王廣開土王。爺爺因百濟而死始終是廣開土王揮之不去的陰影,在廣開土王之即位之初,便開始趁隙侵攻百濟,先佔領了北方的石峴城等數地後,以此為基地帶領大軍向百濟的關彌城進軍。關彌城是四面臨水絕壁易守難攻的天然要塞,也是百濟北方與高句麗對峙最重要的屏障,廣開土王分軍七路花費二十餘天終於拿下關彌城,從此也注定了百濟霸業的衰落。這時百濟已由近肖古王的曾孫第十七代阿莘王即位,阿莘王即位後便時時刻刻想著要奪回被高句麗佔領的關彌城,便向多次向高句麗發動攻勢,嘗試收回失土但屢嘗敗績。阿莘王四年(395年)時,百濟軍隊曾一度打進浿水之畔,也就是現今的大同江,但最後廣開土王親自領兵大敗百濟,百濟軍被俘虜八千餘人。百濟在連番敗於高句麗後,內部政局開始產生動盪,阿莘王為了抵禦高句麗的入侵,在百濟與高句麗邊界的陸路上部署重兵,嚴防高句麗從陸上進攻。

然而出乎阿莘王意料之外,隔年廣開土王不走陸路,而改以海路進攻百濟的首都慰禮城。廣開土王帶領水軍數萬人乘船渡海從漢江河口溯河而上,百濟在遭遇預料之外的攻擊一時方寸大亂,漢江以北五十八個城不費多少力氣全部落入高句麗手中。在佔有漢江北岸後,高句麗軍開始渡過漢江兵臨漢江南岸的慰禮城下,這時慰禮城的守軍根本無以抵禦高句麗的攻勢,百濟阿莘王最後只能選擇向廣開土王開城投降,在廣開土王面前下跪,並以百濟王族及臣子十人送至高句麗作為人質以擔保。阿莘王保住了性命和百濟的延續,但這卻是百濟歷史上未曾有過的恥辱,百濟的全盛期至此完全結束,朝鮮半島局勢的主導權轉落到了高句麗的手中。

然而百濟的厄運並未因此結束,廣開土王過世後由兒子即位,是為高句麗第二十代國王長壽王。長壽王即位後第十五年將國都由位於現今中國吉林省集安縣的國內城遷至平壤城,也宣示著將發展的方向轉向南方,百濟和新羅皆感到莫大的壓力。長壽王正如其謚號十分長壽,享壽九十七歲在位七十八年,長壽王在位其間,百濟仍未忘記阿莘王之恥辱,百濟與高句麗邊界的大小紛爭不斷。長壽王在位後期,這時百濟已經是阿莘王的玄孫第二十一代蓋鹵王在位。蓋鹵王也沒有忘記高句麗帶給百濟的恥辱,即位後也一直想辦法奪回高句麗佔領的領土並找回百濟的光榮。蓋鹵王曾遣使帶國書到北魏,向北魏提議聯手從南北合力夾攻高句麗,但是北魏並沒有回覆蓋鹵王的提議,蓋鹵王一氣之下便斷絕了與北魏的交流。北魏不理會百濟的提議,主要在於當時北魏與高句麗的關係已漸改善,北魏不想額外生事。

高句麗長壽王得知百濟欲謀聯合北魏夾攻高句麗,便開始籌思要徹底征服百濟的計畫。不過百濟雖不復當年的榮景,但也不是可以小覷的角色,要征服百濟最好的方法便是先削弱百濟的國力,再乘隙發兵進攻。但是要如何才能削弱百濟國力呢?長壽王尋思多時仍無善法,這時有一位僧侶名叫道琳,向長壽王自薦願意當間諜前往百濟。

道琳到了百濟之後,知道蓋鹵王非常喜愛圍棋,他便找尋機會以僧人的身份得見蓋鹵王。有天終於遇到了機會見到蓋鹵王,便立即上前向蓋鹵王自薦自己十分精於圍棋,蓋鹵王一聽大喜,便命人立刻拿棋盤來與道琳對奕。在經過一番對戰之後,蓋鹵王發現道琳果然是箇中高手,甚感相見恨晚,便待其為上賓,准許他出入王宮來與蓋鹵王下棋,與道琳之間的關係日益親近。

有一天道琳向蓋鹵王建言,說道百濟四面皆天險無人敢犯,乃是雄霸一方之國,但是都城裡面城墎不修,宮闕頹敝,實在難以彰顯百濟之威容。蓋鹵王聽見道琳的建議,覺得頗有道理,便開始大量召集民工修建王宮和慰禮城。百濟耗費國庫鉅資大興土木,而人民也因大幅徵調勞役而感疲弊。道琳見到策略奏效,便連夜逃回高句麗向長壽王報告此事,征討百濟的時機已然來到。

長壽王親征發兵三萬人向百濟進軍,百濟由於軍民疲弊困頓幾無抵抗高句麗大軍之力,不到十日高句麗軍已進逼首都慰禮城下。蓋鹵王急忙召見太子牟都,蓋鹵王自知相信奸言而讓國家落到如此地步,一切都是自己的責任,於是命令太子牟都趕快逃離慰禮城向新羅求援以解高句麗之圍。在牟都火速離開慰禮城後,七天後慰禮城就失守了,蓋鹵王和騎兵數十人連忙逃出慰禮城,但逃沒多遠在阿且城被高句麗軍給逮到,蓋鹵王被處刑殺害,漢江流域所有城池悉數為高句麗所佔領。

牟都趕到了新羅請其派兵援助,當時的新羅國王慈悲麻立干派遣一萬名士兵幫助牟都,但為時已晚。百濟始祖溫祚王建國以來的根基,富庶的漢江流域已經被高句麗完全佔領,重要的戰略要地已皆落入高句麗手中,百濟實際上已經是亡國的狀態了。牟都只得在再往更南方的錦江流域的熊津城重新建立百濟,是為百濟第二十二代國王文周王,這時是西元475年。熊津位於現今忠清南道公州市,是緊臨著錦江邊的一個山城,地勢易守難攻以防高句麗再次入侵。百濟失去了漢江流域,在錦江流域重新建國,百濟王室在喪失了大片領土和人民南遷後,不得不依賴原有的百濟貴族與當地的馬韓貴族的協助,但卻使得南遷後之百濟王權一直不穩固。文周王最後被兵官佐平解仇暗殺,而後的三斤王、東城王皆是在貴族權力鬥爭紛亂下的犧牲品。一直到蓋鹵王的曾孫,百濟第二十五代國王武寧王才終於牽制貴族勢力穩住局勢,並力抗北方高句麗和靺鞨的入侵,讓南遷後的百濟終於穩定下來。

武寧王可以說是百濟中興之君主,百濟逐漸恢復了南遷以前的國力,武寧王並積極於外交上與新羅、倭國,以及中原南朝梁國往來以抗衡高句麗。武寧王過世後,由長子明襛即位,是為聖王。聖王延續父親武寧王的中興政策,百濟國力日盛,在聖王十六年(西元538年)將都城從熊津遷到錦江更下游的泗沘,也就是現今忠清南道扶餘郡,並且將國號改為「南扶餘」。熊津雖是個易守難攻的山城,但是地勢卻限制了百濟的發展,在高句麗入侵已非重大威脅之後,聖王決定將首都遷到更加開闊的平野之泗沘城並改了百濟的國號,說明了百濟再次革新的決心。

聖王在位之時與高句麗邊境時有爭奪,而聖王也始終沒有忘記要收回被高句麗佔領的漢江流域失土的使命。百濟南遷之後長年與新羅緊密結盟以共同抵禦高句麗的南侵,聖王亦十分重視與新羅的聯盟,努力與新羅保持友好關係。西元551年,在西伯利亞與蒙古草原興起的突厥發兵攻打高句麗邊境的新城和白巖城,高句麗陽原王發兵一萬人抵禦突厥的入侵。聖王見到高句麗窮於應付突厥,知道機會來了,便聯合新羅出兵北上攻打高句麗。百濟新羅聯軍接連攻克漢江流域的高句麗城池,逐步收復百濟故土漢江流域谷地,最後百濟終於從高句麗手中收回故都漢城,聖王終於洗脫了敗於高句麗的蓋鹵王的遺恨。

百濟收回了故土,但卻沒想到厄運隨之而來。新羅第二十四代國王真興王在與百濟聯手擊敗高句麗之後,卻暗自有了其它的盤算。新羅秘密遣使到高句麗與其達成了隱密的協議,新羅暗自調動軍隊,表面上假裝是要幫助百濟的援軍,百濟雖覺察新羅軍隊調動,但只當作是友軍的軍事行動,並未加以設防。原本以為要來幫助自己的友軍,卻突然開始展開襲擊。百濟駐守在漢江流域的軍隊在毫無預警及防備的情況下遭到新羅軍多路同時奇襲,深諳百濟軍虛實的新羅很快便擊潰毫無防備的百濟軍,百濟兵士竄逃四散,新羅很快便佔領了漢江流域諸城,連百濟故都漢城也落入新羅手中。百濟再次失去建國的根基漢江流域之地,但這次卻是轉落到盟友新羅之手。

聖王對於新羅毫無信義的背叛十分憤怒,隔年親自率兵與太子扶餘昌及倭國、伽倻聯軍三萬人征討新羅。聖王帶兵西進攻打新羅邊境的管山城,起初百濟接連報捷,新羅角干于德接戰連連失利,百濟軍步步進逼。新羅趕忙調動漢江流域的駐軍,由軍主金武力領兵抵擋百濟的攻勢。就在三年山城酣戰之時,聖王為了激勵百濟將士的士氣,決定趁著夜色掩護,由五十名禁衛軍護衛前往戰場。但這個消息卻被新羅的裨將都刀所截獲。都刀派遣數千軍士,隱藏埋伏於半路之中。聖王和禁衛軍經過之時,埋伏的新羅軍一擁而出,雖然努力一番廝戰,但終究寡不敵眾,聖王最後被都刀所擒,就在刀下結束了壯烈的一生。在聖王遭殺害之後,新羅乘勢追擊百濟聯軍,失去主帥的百濟軍士氣跌落谷底難以再戰,最終三萬大軍盡遭新羅殲滅,幾無還者。

聖王的遺體被運回新羅首都徐羅伐,而新羅最後僅歸還聖王的屍身給百濟,卻未送還聖王的頭顱,這對於百濟而言是莫大的恥辱。百濟在失去三萬大軍後,已無再發動大型軍事行動的可能,僅能採取守勢以自保。新羅背棄盟約佔領故土,又殺害百濟國王迭加羞辱,自此百濟和新羅二國成為永遠的世仇,羅濟二國關係陷入極度惡劣的冰點。

益山市隔著錦江和北面的扶餘郡相望,過了錦江,便是那百濟聖王所興建的首都泗沘城。然而,為何百濟最大的佛寺彌勒寺選擇蓋在益山,而不是百濟的首都泗沘呢?

這要從一個故事講起,在百濟和新羅交惡的氛圍中,一個關於百濟國王和新羅公主的動人愛情傳說。

(下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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